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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女人的安全屋(第1页)

何敏达有时候也会说出有道理的话,比如“你现在学会当好妈妈了,不觉得有点晚了吗”,所以徐双凤从没有忏悔,知道自己不配忏悔。

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自己的身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姐姐。

小时候,女儿还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叫她姐姐,其实也不是什么爱称,只是何敏达固执地认为早晚有一天徐双凤会生出来一个儿子,所以要叫女儿“姐姐”。姐姐,姐姐,听起来好像是慈爱的父母在其中倾注了爱意的昵称,实际上只是将女儿当成了儿子的附属品,有弟弟才有姐姐,如果没有弟弟哪里还有姐姐呢?

某次遇到难缠的客人,带了一个小腿那么高的手提箱过来,说尺度有点大但可以加钱。何敏达表现得为难,说总不好留下痕迹的,不然耽误下一单生意啊。客人显得扫兴,加钱也不行吗?何敏达又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不是不好拿捏加多少嘛,老顾客了我也不好意思下狠手啊!客人这才搭上何敏达的肩膀,你小子,还不知道我?真玩开心了钱都好说。

徐双凤记得清楚,那次自己手腕肿得像是馒头,身上被蜡烛烫了几处伤,鞭子留下的痕迹数都数不清。前面的伤都好说,背后的伤够不到,徐双凤自己在浴室里背对着镜子拧着脖子努力上药,某个抬眼的瞬间看见扒在门缝偷看的姐姐。

姐姐吓了一跳,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晚上徐双凤去姐姐房间,一眼看出来女儿在装睡。小女孩儿装睡的手段拙劣,自以为演技很好,其实睫毛颤抖,甚至时不时要偷偷掀开一个缝来偷看自己是不是已经走了。于是徐双凤开了床头的夜灯,开灯的时间看见女儿的眼睛紧紧闭上。

“装睡的可不是乖小孩哦。”徐双凤说。

说完就看见姐姐的眼睛颤颤巍巍地睁开一点儿,那双眼睛晶莹透亮,映着昏黄色的灯光,开口的声音微弱,像是夜里暗淡的萤火虫的光:“妈妈,你疼吗?”

于是徐双凤开口:“我没忘记,何敏达,我从来没忘记过,关于姐姐的一切事情我都不敢忘记,是你忘记了。”

何敏达怒极反笑:“我真搞不懂你现在搞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给我看的吗?姐姐没在这儿,你演好妈妈她也看不到。”

徐双凤竟然也笑出来:“当然不是给她看,我配吗?我根本不配再出现在她面前,你更不配。”

徐双凤脚下不稳,自顾自走去厨房。

徐双凤是很喜欢厨房的,无论哪种意义上来说,厨房都是女人的安全屋。

何敏达虽然不像何忠一样身染赌瘾,发脾气的次数也不算少。总有客人不好沟通,进房间前已经商量好的价格,出了房间就要找各种理由砍价,说你家的女孩儿也一般啊,说让她做点什么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说也没少花钱还这么扫兴。何敏达能怎么办?给人当孙子赔笑脸,真不好意思啊老板,那这样,下次给您换个更听话的,这次给您打个折,行不?给人当完孙子肯定要发泄的,有时候坐在沙发上抽烟,有时候打电话给朋友一通狂骂,有时候也会对徐双凤撒气,骂她怎么调教的姑娘,伺候人都伺候不好。

这时候的徐双凤一般都在厨房,要显得自己忙碌,为了这个家忙碌,为了何敏达忙碌,厨房一直以来都给了徐双凤很大的安全感,是一个这个家里除了床之外最能彰显徐双凤意义的地方。

案板上放着菜刀,家里又不缺钱,刀自然是买了很多把。生熟是分开的,水果刀是小巧的,还有一把砍骨刀,厚重的金属,每次剁骨头剁到最后徐双凤拿着剁骨刀的右手都会开始微微的颤抖。

姐姐的身影又出现在徐双凤幻想中,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还没有案板高的姐姐靠着徐双凤的大腿,问:“妈妈,今晚吃排骨吗?”

姐姐喜欢吃糖醋排骨,小孩子的口味总喜欢酸酸甜甜。但何敏达不喜欢,觉得糖醋味太腻,何敏达喜欢喝汤,排骨大多数时间要拿来煲汤,所以徐双凤擅长各种汤,玉米排骨汤,山药排骨汤,枸杞排骨汤。很偶尔的时候才会做糖醋排骨,母女二人偷偷躲在厨房,说着女人间的秘密:“对呀,姐姐答应妈妈好不好?不要在饭桌上太开心,也不要吃太多,喜欢吃的话我给你留在冰箱里一点,等爸爸出门的时候我们偷偷吃。”

姐姐听不懂这番话究竟是为了什么,单纯地因为食物开心,用力点头:“我会听话的妈妈,为了糖醋排骨!”

为了糖醋排骨。

徐双凤抖着手拿起砍骨刀,今天的砍骨刀尤其沉重。或许是因为她哭得实在伤心而脱力,记忆真是最残酷的凌迟,她的女儿,她的姐姐,在自己家里连想要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要像做贼一样!而她却用自己的血肉铸造了这个家!

一步一步,握着砍骨刀走向卧室的徐双凤仍旧能听见丈夫愤怒的嘲讽。

“你们女人都是一个样,何忠说得还真是没错,现在这副样子给谁看?当初有人逼你们啊,你和卫萍一个样,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卖女儿的婊子,现在要装无辜装清高了,觉得自己没错了,想要原谅了,真几把搞笑!

“当初要不是我放她走你以为她能好好在外面活到现在?我告诉你,这么多年我要是想找她我早就找到她了,是我放她一马,不是他娘的你!你在这儿给我装上了,还威胁上我了,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以为我完蛋了你能有什么好处?你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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