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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迟迟之时,新入宫的恂嫔霍硕特蓝曦和豫嫔博尔济吉特厄音珠恰如红花白蔷,平分了这一春的胜景韶光。
对于皇帝的宠爱灼热,已经三十岁的豫嫔厄音珠自然是喜不自胜,恨不能日日欢愉相伴,不舍皇帝左右。厄音珠虽然不算年轻,但相貌甚美,既有着蒙古女子奔放丰硕的健美,也有着痴痴切切地缠着皇帝的娇痴。不同于豫嫔对雨露之恩的眷恋,恂嫔的容色浅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岩壁上重重的青苔,面朝阳光的照拂,来也承受,去也淡淡,并不如何热切与在意。而她的美,只在这冷淡的光晕里如昙花一般在幽夜里悄然绽放。
自然地,以皇帝如今的心肠,一个浑身绽放着热情的、无须他多动心思去讨好的女子比一个对他的示好亦淡淡的女子更讨他喜欢。
而出身博尔济吉特后族的豫嫔,也因着皇帝的宠爱而很快骄横且目空一切。所以当如懿对着敬事房记档上屡屡出现的“豫嫔”的载录而心生疑惑时,海兰悄声在旁告知:“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吧?豫嫔太会拔尖卖乖,有几次明明是恂嫔在养心殿伺候,可是豫嫔也敢求见皇上痴缠,惹得恂嫔待不下去,自己走了。”
如懿蹙眉:“有这样的事?本宫怎么不知?”
海兰摇首道:“恂嫔那个人,倒真像是个不争宠的。出了这样的事也伤脸面,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吧。臣妾也是听与恂嫔同住的诚贵人说起,才隐隐约约知道一些。”
外头春色如海,一阵阵的花香如海浪层层荡迭,将人浸淫其间,闻得香气绵绵,几欲骨酥。如懿点点头,撩拨身旁一丛牡丹上滴下的晶莹露珠,凝神道:“其实本宫一直也觉得奇怪,霍硕特部与博尔济吉特部积怨已久,各自送女儿入宫也是为了宫中平衡,怎的恂嫔倒像不把这恩宠放在心上似的,全不似豫嫔这般热切,也不愿与宫中嫔妃多来往,倒与她阿玛的初衷不一了?”
海兰笑言:“或许是每个人的性子不一样吧。可臣妾冷眼瞧着,恂嫔倒真不是做作。也许她出身蒙古,心思爽朗,不喜这般献媚讨好也是有的。”
“心思爽朗?”如懿一笑,撂下手中的记档,“本宫看恂嫔总爱在无人处出神,怕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心思,倒真未见爽朗。至于不能相争,霍硕特部自从暗中相助准噶尔之后,皇上冷眼,他们部落一日不如一日,恂嫔不能与博尔济吉特氏相比倒是真的。”
海兰抿嘴一笑,将切好的雪梨递到如懿面前:“娘娘你这个人呀,眼睛比旁人毒就罢了,看出来便看出来了,何必要说出来呢。皇上收了恂嫔,已经是安了霍硕特部的心了,还要如何?”
如懿细细的眉尖拧了一拧,仿佛蜷曲的墨珠:“恂嫔也罢,看来是豫嫔不大安分。”
海兰拨着指尖上凤仙花新染的颜色,那水红一瓣,开得娇弱而妩媚:“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当然不肯安分了。赛桑王爷留着这个宝贝女儿到了三十岁,可是有大用处的呢!”海兰忽而一笑,凑到如懿耳边,低语道,“听说豫嫔第一回侍寝,居然挠了皇上的鼻子。”
如懿听得面上绯红,半是讶异半是不信,嗔道:“你又胡说!这些事你怎能知道?”
海兰面色微红,低低啐了一口:“臣妾也不过是听令妃身边的澜翠抱怨。娘娘知道她这个人,嘴快又爱抱不平,定是她哪里打听了来。只为这个,令妃都抱怨她狐媚子呢。虽然颖嫔也是蒙古的,为着这个也不搭理她。不过臣妾也觉得此话有七八分真,否则豫嫔怎如此得宠。赛桑王爷养了她三十年,自然是个和咱们不一样的大宝贝。”说着二人也笑了。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也颇蹊跷。
皇帝人到中年,自然比不得年轻时候,虽然照常临幸嫔妃,侍寝如轮转,但到底日渐稀落了下来。
这一日午后,如懿陪着皇帝在养心殿里,斜阳依依,照出一室静谧。外头的辛夷花开得正盛,深紫色的花蕾如一朵朵火焰燃烧一般,恣肆地张扬着短暂的美丽。那真是花期短暂的美好,艳阳滋暖,它便当春发生,可若一夕风雨,便会零落黄损,委地尘泥。
但,那是顾不得的。花开正好,盛年芳华,都只恣意享用便好。
如懿与皇帝对坐,握一卷《诗经》在手,彼此猜谜。不过是猜到哪一页,便要对方背诵,若是有错,便要受罚。皇帝与如懿都习读汉文,《诗经》并难不倒他们,一页一页猜下来,皆是流利,到把永璂惹得急了。每每猜一页,便抢着背诵下来。稚子幼纯,将那一页诗文朗朗诵来,当真是有趣。也难为他,自《桃夭》至《硕鼠》或《邶风》,无不流利。
皇帝连连颔首:“永璂很好。这都是谁教你的?”
永璂仰着脸,伏在皇帝膝上:“皇额娘教,五哥也教。”
皇帝越发高兴:“永琪不错,有了妻室,也不忘教导兄弟。”他抚着永璂额头,谆谆叮嘱:“你五哥自小学问好,许多文章一读即能背诵,你能么?”
永璂倒是老实:“不能,大多要八九遍才会。若是长,十来遍也有。”
皇帝微微摇头,又点头,笑道:“你比你五哥是不如。但,这么小年纪,也算难得了。”说罢又赞永琪,“此子甚好,成家立室后敬重福晋,又不沉溺女色,很是用功。”他说罢,仿佛有些累,便支了支腰,换了个姿势。
如懿打心底里欣慰,不觉笑道:“永琪年长,自是应该的。要不骄不躁才好。”
正说话间,齐鲁向例来请平安脉。他越见老迈,精神却好,向皇帝和如懿请了安,搭了脉,欲言又止道:“皇上脉息康健,一向都好。”
如懿知他老练,不动声色:“本宫瞧皇上面色,最近总是萎黄,可是时气之故?”
皇帝轻咳一声,如懿便默然,牵了永璂告退:“等会儿永琪的福晋还要进宫请安,臣妾先行回去。”
皇帝应准了,如懿牵过永璂的手盈盈告退。到了殿外,她将永璂交到容珮手中,扬一扬脸,容珮即刻会意,带了永璂往阶下候着。
齐鲁年迈,耳力日弱,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大。如懿临风廊下,只作看着殿前辛夷花出神。荡漾的风拂起她花萼青双绣梅花锦缎外裳,髻上一支红纹缠丝玛瑙响铃簪缀着玉珠子,玲玲地响着细碎的点子,里头的话语却隐隐入耳。
皇帝道:“朕腰间日渐酸乏,前日那些药吃着并不大用。可有别的法子?”
齐鲁的声音干巴巴的:“皇上肾气略弱,合该补养。微臣会调些益气补肾的药物来……”
里头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如懿眉心皱起来,看了候在外头的李玉一眼,缓步走下台阶。李玉乖觉跟上,如懿轻声道:“皇上近日在吃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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