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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秋天,凌厉的西风吹薄了天空的浮云,使得天穹显得愈加高远。南归的大雁在这无尽地空中飞过,也只不过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痕迹。山野的青草被岚风摇曳地株株枯黄,偶有孤叶停留片刻,惺惺相惜后也就飘落远处。
靴儿沟是龙脊山脉途径云州平阳的一处半腰山谷,于平阳城遥遥相望。山谷两侧地势舒缓,前后是两条窄窄地进出山路,入口处再向下便是东西走向的官道,到西境高原或到幽都入博日格德草原,这里是必经之地。其身后是高耸入云的凤鸣岭。山谷内地势平坦,加上左右山缓林疏,所以谷中空间很大。
传说靴儿沟是一位天神将军途径此处脱靴休息,走时便忘了穿了。故此幻化成了这里。
解甲寨的大当家耿彪对于这个传说从未相信过,用他的话说:“这得是一个多么糙的将军,靴子都不穿就走,要不然就是被人撵得来不及穿吧。”
耿彪是个地道的北方汉子,身材魁梧,略显黝黑得国字脸上苍髯如戟,漆眉下一双虎目透着冷似寒冰的精芒。原本他只是云州府牢里的一名顶罪囚犯,老徐将军被贬至云州统辖军务,觉他是一条汉子便收了他,做了身边的一名近卫。
当年岚殃口一战,耿彪拼死护住受伤的老将军,身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处伤口,北狄军的鲜血与自己的混在一起,染红了他身上的每一处。手中的战刀早已卷了刃,但他依旧如疯如魔般挥舞着,砍杀挡在他身前的一切,他只是想杀出一条血路,将老将军带回去。
当老徐将军离去的时候,这名七尺的汉子放声痛哭。他觉得如果自己的刀砍的再快一些,将军就不会死。自己离将军再近些,老将军身前的一刀就应该能砍在自己的身上,将军也不会死。
解甲寨原本没有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普通山谷,一些周遭逃避战祸的百姓居住于此。老徐将军埋葬在这里时,耿彪和近卫营里十几个老伙计便要求到这里给老将军守墓,徐清砚拗不过也就答应了。后来一些上了些年纪,有了战伤的士卒陆续地也解甲进了山谷。谷里的百姓中原有些精壮男子,因为都敬重这位汉子也都跟了耿彪。如此这般下来,几年光景谷中竟也成了规模,拉起了一股战力非凡的队伍,解甲寨就这样叫开了。
云州开商道,重商贸,各地的商人都云集于此,而云州官府也有大量的商物周转于各地。因此徐清砚便将护送和转运的活计,交予耿彪和他的解甲寨。
寨子里的汉子或是军伍出身,或是跟随军卒习了武的精壮少年。他们的身手和耿彪一样,也和北境军的将士们一样,没有江湖上那些虚虚实实地招式,只是简单地劈砍。但看是简单地劈砍,却是将士于战阵上搏杀百次总结出来的,每一招都只取对方要害,每一式都只要对方性命,以命相搏。
凡是交过手的,都领教过解甲寨人的刚勇,狠辣,于是在往来相遇中多数礼让有加,便是其他州县内的绿林豪杰也都要给上几分面子。上次并州府衙的官兵,夺了解甲寨押运的私茶,以及为北境军制军甲的物料。徐清砚得知后,便领三千赤甲军围了并州府衙。从那以后,便是官府也不太愿意招惹解甲寨了,因为都知道,他们的背后是北境军。
闲暇之时,耿彪总习惯带上一瓶好酒来到寨子后身老将军墓前喝上一会,和老将军说上一会话。
此时,耿彪正盘膝坐在镇远将军徐镇翊墓碑前的空地上,一只斟满了酒的杯子放在石碑前,一只空了的酒壶握在耿彪那宽大而布满伤痕的手中。他望着山下的寨子,寨子里没有了往昔的喧闹,只是偶尔有马鸣声传出。
妇孺和老人们都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到了洛邑城郊的一座庄子里了。听少将军说,那是皇帝陛下早先赏赐给老徐将军的,庄子很大,差不多和这里一般大。也很美,也靠着山。想来孩子他娘和女儿会喜欢的。
想到这他又回头望向墓碑笑着说道:“将军,你放心,我不走,我老耿会陪着你的。”
一道人影自下方沿着山路跑了上来,一屁股坐到了耿彪的身旁。喘了几口气后,看了看耿彪手中空了的酒壶,一脸遗憾道:“没啦?我说耿疯子,你也不说给我留些。”
来人是二当家秦方义,是耿彪在近卫营时的下属,年纪相仿,与他一起来到这个山谷,平时就好喝上两口。
“哈哈,没了。”耿彪笑着晃了晃酒壶。
“老耿,各处的弟兄都回来了,去京城的也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秦方义揪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继续道:“为啥到平阳,不让咱们到上谷城去呢?我可听韩晋那小子说了,小徐将军会在那里。”
”你知道的还不少呀,韩晋那小子”耿彪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到底是个娃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
耿彪侧身拍了拍秦方义的肩膀,站起拂了拂身上的尘土说道:“走吧,回去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咱们弟兄得听少将军安排。”
秋日正午,云州平阳将军府里,琴声自庭院深处一座小亭中传出。时而松沉旷远,让人起远古之思。时而音色清灵,犹如天籁。亭旁一汪秋水,抚琴之人的身影,映照在这碧水中,一阵风过,泛起层层涟漪。
一个披甲佩剑的少年人,穿过园中亭廊向这边走来,快到近处却放慢了脚步。生怕脚下的声响,乱了这低缓悠远的琴音。
“韩晋,有事情吗?”琴音停了下来,一双修长的手停放在琴弦之上。此时,徐清砚那剑眉之下,清澈的目光里,还如刚刚抚琴时一般,不含一丝杂念,像这正午秋日般温煦,暖得似乎能包容一切。
“许久没有见公子抚琴了,公子的琴技和当年老夫人,真的不差上下呀,尤其是抚琴时的神态,真是和老夫人像极了。”说道此处,少年人不由地伤感起来。
韩晋自小便跟着徐清砚,他本是二将军属下一名轻骑军的儿子,那次出征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是徐清砚来到他家里,像哥哥一般牵着他的手带回了府中。
韩晋清楚地记得入府时老夫人望着自己的眼神,便和这会少将军的眼神一样。只是他进府时老夫人就病了,待到老徐将军过世不久也便离世了。现在虽说也是带兵之人,但韩晋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跟在徐清砚的身边。
“我比不上母亲她老人家,母亲性子淡雅、温和,所以琴音会更清幽些,我终究是杀伐之气重了。”徐清砚轻柔的摩挲着手下的古琴,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也是自小便跟母亲学习的琴。
“好了,不说这个了,耿疯子到了没有。”徐清砚敛了心神,站起身子。
他一袭白衣,白衣领口袖口的滚边镶绣着银丝流云纹。日光下,挥袖间,散着一道银光。一根月白色云纹带系在腰间,衬出他那修长、健硕的身形。一支古色木簪插于皮冠之中,束起了如瀑的黑发。
随着身形站起,徐清砚面容上原本优雅如画般的神采,消失地无影无踪。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淡漠地让人觉得有些冷,是那种如冰在怀的冷。黑眸里不再是温煦,而是被一股犀利的光芒所代替。
“已经到了,公子。”韩晋一直这般称呼徐清砚,也习惯了徐清砚此时的神情。
“那好,你跟我到静王府,晚一点再去老耿那。”徐砚健步走过韩晋身旁,项间一道红线随着身形走动,时隐时现于银边白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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