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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传统来说,太子中庶子本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官位。
官秩五品,虽说不高,但也过得去,重要的是其关键的政治地位。中庶子是东宫的主官,太子的心腹。历来担任太子中庶子的官员,只要熬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那就是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纵观司马懿的宦海生涯,其关键性的官位飞跃,就是从担任太子中庶子一职开始的。
那为什么天子授意授职陈寿此职,陈寿会觉得遭受了侮辱呢?其实这还要就事论事。原因无他,只因为众所周知,太子司马衷实在是过于……纯质,并没有正常的处政理事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属官自然没有了原本该有的作用,除了太子太傅还要教导一下太子外,天子根本不会给太子放权,让太子像以往的储君一样处理政务。那些什么太子中庶子、太子舍人、太子洗马等官员,除了挂一个名头外,也并没有什么实务可做。甚至肉眼可见的,等到以后太子登基,辅政掌权的也会是三杨为主的后党,而与这些太子属官无关。
天子将这样一个既无实务,也无前程的官职授予给陈寿,也难怪陈寿愤愤不平了。
五日之后,宫中派使者到陈府,下了专门的诏书。但陈寿接旨后,不仅没有就职的想法,甚至连辞谢的姿态也懒得做了。自那日以后,他开始不问世事,像个隐士般在府内苦心修书。而对于陈寿不就职这件事,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处置不当,太子中庶子一职空置了小半年,朝廷不仅没有什么处罚,甚至干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在这个时间内,刘羡的守孝期也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守孝期结束的当天,刘羡辞别老师,又回到了边山张希妙的墓前。此时已是深秋,刘羡种的菊花都已经谢了,漫山遍野都是枯黄摇落的草木,野兽们也都销声匿迹,天地间只剩下萧瑟的风声。刘羡看着张希妙的墓碑,心中回忆起母亲生前的种种音容笑貌,一时心中恍惚。
他到现在还是时而会产生一种质疑,母亲真的就这样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吗?他明明感觉她就一直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左右。
或许这就是人的魂灵吧!是母亲的魂灵在注视自己,期待自己能够完成对她的许诺。刘羡追忆了很久,直到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苍白,他这才与母亲告别说:
“阿母,我一定会做一番事业的!”
这时,一阵风吹过,仿佛有谁对谁说了什么话。刘羡徐徐睁开了眼睛,只见苍穹上彩霞千道,不可迫视,周围的枯黄黯淡的风景,在夕阳的余晖下重新闪烁起光芒。山林之间,忽然蹦出一只白鹿,它从刘羡面前毫无顾忌地奔跑而过,仿佛一道白虹划破波光,然后又消失在另一片枫林中。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白鹿似乎朝刘羡看了一眼。刘羡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与回应,他觉得自己心如铁石。
守孝结束后,刘羡回到安乐公府,开始与二伯刘瑶商量元服与成婚的事情。但结果令他失望,二伯劝诫说,他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
其实相较于古礼,今人操办这两样事情已经提早了很多。
《礼记》说二十加冠而有字,加冠就是元服,也就是成年礼。但随着汉末的大规模战乱,九州人口凋零到一个骇人的程度。许多少年十余岁就得奔赴沙场,死去的时候也没能年满二十。哪怕尊贵如曹操之子,也毫不例外,曹丕十岁就随曹操南征宛城,曹植十五岁从征东海。
在这种环境下,人们不得不更易习俗,将元服之礼提前到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元服之后,往往再于一两月之内完婚,希冀以此来完成传宗接代。
当时间来到现在,十五元服的风俗得到了延续,可想要再提前,恐怕就不现实了。刘羡过了今年生日,也才年满十四,至少还需要一年,他才算是真正成人。
这让渴望独立的刘羡有些不满,但他也明白,面对时光,人没有什么选择,只能选择等待。所以稍作思考后,刘羡就带着郤安与张固先返回东坞,他打算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做成年前最后的等待。
说起来,抵达东坞后,刘羡突然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他发现现在自己忽然自由了。母亲去世后,安乐公刘恂不怎么愿意管他,几位叔伯也没有理由管他,阮咸去了关中,陈寿又沉浸于修书,导致刘羡完全可以决定自己的行程。
有这样好的条件,刘羡便决定做一些放肆的行为。他不再长时间地坐在家里读书,而是不时与石超相约,带着一群朋友一起去万安山打猎。毕竟剑术和学术可以在家中精研,但是骑射之术,只有在荒野中疾驰才能磨砺。
接下来的两个月,刘羡就是在骏马背上飞驰来渡过的。
一众少年在山林中来回翻越,快马如龙,弓如霹雳,箭作鸱叫,刀作雁鸣。大家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把射来的猎物切成肋条分食。大家总是耳后生风,浑身生火,好不快活!只觉得这样的时日简直好比神仙一般。什么洛阳的繁华,京畿的闹市,转眼都被抛之脑后了。
就在刘羡打算就这么一直等到加冠的时候,陈寿突然又赶来找他了。
陈寿进来的时候,刘羡正在给马铲草料,他刚买了两匹陇西来的母马,打算配家里的公马,看能不能生几匹小马驹。听到陈寿喊他的名字,他连忙把木杈递给一旁的朱浮,然后捋着袖子快步迎上去。
陈寿的面色还是很差,看起来还没有从仕途遇挫的阴影里走出来。但看他着一身极周整的青白色儒服,头戴儒冠,脚着麻履,刘羡顿时就反应过来,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寿也没有过多地谈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刘羡后,径直说道:“换身好点的衣裳,我们立马就走。”
“去哪儿?”
“去拜祭一个人。”
刘羡不敢多问,立马换了一身过得去的戎服,又把头发盘起来,裹了一面素色的头巾,再换上一双鹿皮靴子,就和陈寿匆匆策马,踏上了奔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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