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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戴手套当然会凉快很多,可是,用竹犁翻过地之后,杂草还是要弯腰捡起来的,有些杂草的茎上长着锋利密集的小刺,扎进手指后很难拔出来,如果比较不走运的话,感染了,那麻烦可就大了。现在,可不是在街角的药店就能买到抗生素的时代了。一点小伤——摔伤、割伤,都可能引起感染,一场普通的感冒,没准会恶化成肺炎,一颗蛀牙引起的脓肿,导致脑部感染……很多人就这么失去了继续生存的机会。所以,在易弦要摘掉手套时,何田严肃地制止了他,并引用她小时候奶奶教训她所说的话——“再小心也不为过!”正午时热得可以只穿一层单衣了,但夜晚降临后,还是要盖着被子入睡。只是不用一直烧炉子了。这省了不少木柴,可每天早上醒来后,要重新生火是个麻烦事。这天夜里,易弦听着虫子的啾啾声,数着何田的翻身次数。不久前他们采摘了许多有香气的野花,晒干了挂在房顶四角,据何田说,这些干花的香气有助睡眠,可是现在看来好像没用啊。她又一次翻身时,他小声问,“你怎么了?”何田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易弦翻过身,对她笑,“你在想什么?”何田叹口气,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激动。夏天到了,要做的事情好多。要做夏衣,要收松子和其他坚果——希望松鼠别把它们都吃完了,要照顾果树,很快苹果花就要谢了,长出小果子之后得把太多的果实打掉,一个枝头只留一两个,还要照顾才种下的那些东西,希望今年夏天天气一直很好,风调雨顺……去年打到的那些皮毛也可以拿出来硝制了,今年春天收集的那些木头现在都干了,有些小屋要修补就可以开始动工了,还有……”她又叹口气,“要盖暖房,就得现在动工。这时候是一年当中最容易挖土的……这么一想,我们有好多陶缸瓦罐什么的都有裂口了,要不要重新烧一些呢?那就得开窑,可不是一句话的事。肥皂,也得要做……要是走运的话,最好是能收集点蜂蜜和蜂蜡……”易弦一直微笑听着她絮叨,时不时插句嘴,说了一会儿,他低声安慰何田,“事情是挺多,可是一件件办,总能办好。有我呢。”棚板上离窗口很远,没有什么光亮,但适应了黑暗之后,躺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是能看到彼此的。何田看到易弦亮亮的眼睛,心口一热,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伸到隔壁的被窝里,想握一握小伙伴的手表示感激。易弦觉得自己胸前的被子一动,吓了一跳,连忙捉住那只伸进来的小手。何田还以为易弦在跟她逗着玩,握着他的手晃了晃,甜甜一笑。她心安了,就很快入睡了。可她睡着了,胳膊还放在易弦被窝里。易弦这下可睡不着了。他等了一会儿,从何田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想把她的胳膊给送回她自己的被窝,可他握着何田手腕一推,触手一片滑腻,手一下从她手腕滑到她手肘,不知道是她的袖子卷起来了,还是……没穿衣服?在被窝里把里衣给脱了?他僵了半天,心想,这可不行,要不给你退回自己被窝里,我今晚算是没法睡了。他吸口气,在被子里摸索何田的手臂,要把她推回去,没想到一下抓到了手肘之上的部分,捏在手里温软滑溜,似乎她刚才又不知不觉地往他被子里钻了钻。这种触感让易弦想起他从前很喜欢吃的奶冻布丁,喉结立刻不听话地动了动,发出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响亮吞咽声。他气恼地低叫一声,一骨碌坐起来,粗鲁地把自己的被子往何田头上一蒙,把她的手臂推回她自己被子中,再气哼哼地躺下,扑腾了几下,卷好自己的被子。第二天,何田醒来,看到易弦把自己的被罩拆下来了。被子也挂在绳子上晾晒。她抓抓脑袋,“不是上周才洗过么?”她走出屋子,看到洗衣机放在空地上,里面加满了水,泡着被罩。这时小麦摇晃着尾巴跑来,易弦牵着大米走在后面。“今天不是洗衣服的日子啊……”何田还想说什么,易弦耷拉着嘴角打断她,“你的被罩枕头套要不要洗?我脖子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麦身上有跳蚤了。”“啊?”何田赶紧蹲下,抓住小麦查看。它的绒毛被翻得乱七八糟,无辜地仰着小脸“呜”了一声。“没有啊……”何田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痒,“算了,保险起见,还是换吧。今晚我们用篦子篦一篦头。再给小麦洗个澡!”她说着跑回屋子了。易弦抿抿嘴唇,蹲在小麦身边,摸摸它的狗头,“对不起了,待会儿我给你好吃的。”换了床褥被单,吃了早餐,易弦和何田开始修葺木屋。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食物可以少一点,衣服可以少一点,可是栖身之所一定要坚固。小木屋是用整棵整棵的粗大圆木建的,内部面积只有十五六平方米,除去炉灶和烟囱之后,活动面积更小,但是对于两个人住,大小刚好。木头是很好的耐热材料,建成的房子冬暖夏凉,整根的圆木耐腐耐用,如果照料得当,小木屋用上上百年也不稀罕。但是圆木之间有缝隙,这些缝隙得钉上一层木板才能堵住风,至于那些木板没法企及的小缝隙,就得用灰浆填上。经过了一年的风吹雨打和冰雪侵蚀,有些灰浆一碰就掉,这些就要补上,木板之间的凹槽有积累落叶和灰土的,也要清理干净,以免什么种子掉进去,长大了,根系破坏木屋。木屋的房顶是一层层的木板,像瓦片一样钉在倾斜的框架上,木板之上再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干草扎成捆,固定在木板上之后再罩上一层网,风吹日晒之后,原本金色的草就会和构成木屋身体的圆木一样变成石青灰色。年深日久,这层灰色还会在阳光下泛着一点点银光。不过,何田家每年修屋顶的时候不像别人家只是往房顶上絮上一层草,她家除了絮草还要往房顶上糊一层薄薄的泥。这个泥并不是普通的泥,里面混着苔藓和草籽。林子里高大树木聚集的地方,或是水源地的附近,就会生有又多又厚的绿苔。用竹铲挖起苔藓,连着混杂在其中的各种杂草,带上厘米厚的泥土,背回家,和更多泥土混在一起,加水搅成糊,晾上半天,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之后就可以拿来用。何田和易弦先踩着梯子爬上房顶,用木棍把去年的泥敲碎,干涸的泥巴块就顺着倾斜屋顶掉在地上。小麦好奇地跑到一块碎泥边上嗅嗅,又赶紧跑远一点,仰头观察。这层旧的泥敲掉后,露出蒙在干草上的网。这时就要仔细查看,看看哪里需要填补,有没有腐烂的,修补絮草之后,就要涂泥了。他们一人拎一个木桶,里面放着调成糊的泥,用切割成很像手柄极短的锅铲的竹片挖一块泥,糊在屋顶上,抹开抹匀。从屋脊上开始,渐渐向下,屋檐边缘倒不用怎么涂了。涂完泥的屋子现在看起来样子有些怪。像是个刚从泥坑了爬上岸的乌龟。不过,一周之后它会更怪的。一周后,苔藓、草籽在日晒下苏醒,重新焕发生机,屋顶就会看起来像老爷爷将秃未秃的头,再过一阵子,经过几次夏季的雨滋润,草和苔藓长得更茂盛了,远远望去,屋顶一片茸茸绿色,泥巴龟变成了绿毛龟。别小看这层绿毛,它们不需要太多土壤或是营养,根也短小细弱,但它们却能保护屋顶不受狂风侵害,不让干草被风吹走,它们还能有效地排掉雨水,让雨水更快地流下屋顶,使下面的干草和木板不易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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