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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见濂离开沈瓷的住处,再抬头看天,觉得月已不似月,倒像是一簇昏黄的烛火,女子簪上轻轻晃动的流苏映在眼里,明明灭灭,仿佛眼前仍是伊人粲然的笑靥。
他闷闷地回到自己房中坐下,已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一面反省自己真是作风散漫,世子之位悬而未决,他自己本身并不在意,可别的人却当做要紧事来看;另一面,他又觉得有些庆幸,自己为了缓解愧疚帮了沈瓷一把,本来也没什么用意,可这姑娘却记在了心里,真诚感念着。她做的点心可真甜啊,那叫什么呢?梅花董糖。他记住了这个味道,口舌间余香仍在,满腹心事都在她弯弯的眉眼里化解,却又因着这眉眼,涌出了新的遐思……
又过了几日,他在画室再次看到沈瓷时,她正同孙玚先生拿着几张图纸,聊得不亦乐乎。
朱见濂习画早,如今的画作水平已是挥洒自如、入木三分,加之平素里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做,并没有每日都到孙玚先生这儿来。相较起来,沈瓷的日子则是纯粹得很,每日早晨准时到孙玚先生的画室报道。她画资聪慧、思路活络,久而久之,自然得到了孙玚先生的喜爱。
“在瞧什么呢,这么专注?”朱见濂站了片刻,见这两人依然没发现他,开口问道。
沈瓷抬起眼来看他,微微颔首答道:“回小王爷,同孙玚先生讨论几幅简单的小画,准备画在瓷上的。”
朱见濂突然想起那根辘盘连着的小小摇杆,问:“你坯都拉好了?”
沈瓷笑道:“近日琢磨出了些手感,拉坯也出了几个比较满意的。”
朱见濂点点头,凑过去看她手中的图样。瞧起来都不复杂,但贵在意境。四方连续古钱锦纹,纹饰结构严谨,华锦富丽。以勾线填染之法绘出海水江崖、折枝冬梅、瑞气祥云和山中飞雁,是颇有灵气的画作。
“这几幅图样虽简单,但对线条的流畅性要求高。若是真能在陶瓷上原样画出,应当是不错的。”朱见濂中规中矩地评价着,心里已有了几分赞赏。
“从前在景德镇,我练得最多的便是画瓷,比起我拉坯和淘泥的水平,还是要好一些的。”沈瓷浅浅一笑,道:“不过,这画在瓷上与画在纸上,区别是很大的。色料在高温烧制前后的颜色,是完全不同的。烧制出来以后,颜色肯定同图样有差异。所以画瓷时,想象力也很重要,得预见到烧制出来后的颜色。”
孙玚先生听着,不禁抚了抚胡须,道:“哦?之前倒没想过这点。”
“不仅如此,图样虽是在一张纸上,却不能把陶瓷当做一张卷起来的纸。不同的器形涉及到不同的构图形式,有些图案纸上很美,一旦立体化,就体现不出优势了。”
孙玚先生抚掌笑道:“瓷画上,我懂的倒是没有你多。但是,构图原本就是绘画的一部分,掌握了技要,无论何种载体,都有相通之处。”
沈瓷脸色微赧,应道:“先生说得是,终归是练习和琢磨的过程。”
三人一来一回,说得颇为投机。正是兴浓之时,忽见秋兰慌慌张张跑进来,气息都没喘匀,张口呼出:“小王爷,府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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