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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一个只有19岁的孩子竟能对他干出那样的事!他怒冲冲地擤鼻子,擤在手帕上的全是鲸脂。他揩掉眼角上的鲸脂碎屑,掏出耳朵里的鲸油。不管怎么拾掇,他身上还是发出死鲸的臭气。
他走上甲板。火又燃起来了,鲸脂在炼油涡里沸腾,鲸油渣在炉中直冒黑烟。炼油锅升起的白色水气,像一群白鸟和黑鸟在上下盘旋飘拂。一些水手正把大块大块的鲸脂投入锅内,另一些水手把熬出来的鲸油撇出来装进油桶。这时,外头割脂台上的水手已经开始给哈尔的那条大公鲸剥皮。人人都兴高采烈,他们还在嘲笑船长。
“他来了!”有人警告道。于是,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看会出什么事儿。“他准会怒气冲天,”一个人说。“说不定他会朝这儿乱放枪呢,”另一个人边说边寻找着藏身之处。“他可能会把亨特给宰了,”还有一个人说。“我可不愿处在亨特现在的地位。”又一个人说,“他敢动亨特一指头,我们就干掉他。”
但是,船长并没有拔枪,他甚至没有一点恼怒的样子。在他那箭猪刺似的胡子下面,似乎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亨特,”他喊道,“我有话跟你说。”
哈尔走过去。他像猫一样警觉,随时准备着,船长一拔枪就迅速采取行动。但格林德尔船长只是把手伸出去。
“把东西放下吧,”他说,“咱们握握手,角斗的事不再提了。没有人会说我不是一条堂堂正正的好汉。那是一场公平的角斗,你把我打败了,就那么回事。来,握手吧。”
哈尔没有提醒般长说那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角斗。格林德尔没有按事先规定那样只用双手,他先是抓起一根缆桩,后来又拔出刀子。堂堂正正的好汉绝不会那样做。但是,船长能改邪归正,这使哈尔很感动。他热情地握住船长的手说:“你能这样看待这件事真是非常宽宏大量,”他说,“我想,你的伤口可能还痛吧。”
“我?痛!”格林德尔哈哈大笑,“小伙子,你还不了解我呀。痛?不,正相反,我在我的这条船上发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感到非常高兴。我要提升你,好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看你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鱼叉手。”
“可我从来也没投掷过鱼叉。”哈尔提出异议。
“听我说,小伙子,”船长把他那粘满鲸脂碎屑散发着恶臭的胡子凑到哈尔脸上说,“能把我抛起来的人肯定能投掷鱼叉。”说完这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话后,他放声大笑。“对,先生,从现在起,你就是主鱼叉手了。来,再握一次手。”
哈尔又跟他握了一次手,但心里感到有点儿别扭。他开始怀疑:船长是不是在故作姿态?但是,他马上就打消了这念头,因为他总是倾向于相信别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最好的品质。也许,甚至在残暴蛮横的船长身上也会有一点点好的地方呢。
后来几天,船长一直坚持对哈尔好。这可不容易做到。船长那油桶似的胸膛里翻腾着怒火,要把怒火变成微笑和甜言蜜语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怒火总得找地方发泄,于是,别的船员就成了他的出气简。他把手下的船员视做仇敌,因为他们曾耻笑过他。
20、灰鲭鲨
有一个人的笑声船长怎么也忘不了,他那咯咯咯的笑声格外尖锐刺耳,这个人就是船上专管船帆的“帆佬”。
很久以来,“帆佬”一直是船长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年纪比船长大,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显得比他有头脑。他已年过花甲,在海洋上闯荡了大半辈子,饱经风霜、足智多谋,与上司持不同意见时,从来不肯含糊。
主帆上出现一道裂缝,裂口越来越大。船长命令“帆佬”爬上去把它补上。
“不,用不着补,”帆佬说,“它还会破的。”
“我说,把它补上。”
“我说用不着补,”帆佬不耐烦地顶撞道,“这面帆很旧,都朽了。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正要把它扔了换上一面新帆呢。”
“照我的吩咐做,”格林德尔船长大喝一声,“帆布得花钱买。只要旧帆还能补,就不准换新的。”
“补了还会裂开的……”
“它要是再裂开,我就把你给揍成两半——圣哈里在上,我非揍你不可!你这老东西,你的那一套我可清楚。你马马虎虎地缭上几针,让它过不了一会儿就破,然后,你就可以对我说‘我早就说过它还会破的。’哼,你给我听着,这面帆要是再破,我就让你坐滑车。”
“坐滑车”就是用绳子把人捆住,像捆脏衣服似的,然后扔进海里,拖在船尾后面。
“甭吓唬人,我不怕。”帆佬厉声说。但他没说下去,他知道,船长完全可能把恫吓变成行动。他只好一边嘟嘟哝哝一边动手补那面帆。凭着自己长年积累的经验以及熟练的技巧,他仔细地往帆上缝上一块补丁。他不想“坐滑车”,因此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帆补得差强人意。补丁的布很结实,针脚缝得也挺牢固,但帆本身却又薄又朽,一碰就破。
“白费劲儿,”他懊恼地对自己说,“它还会破的。”
果然不出所料,补好的帆升上去不到一个钟头,一阵狂风吹来,它就像打枪似地砰地一声,顺着针脚爆裂开了。船长闻声跑来,看见帆佬在沮丧地瞪着在风中飘拂的缕缕破帆发呆。
“我跟你说过它还会破的。”他说。
“是的,你跟我说过,”船长冷笑道,“所以你才故意把它补成那样,好让它像你说过那样破掉。好哇,我警告过你,我跟你说过我要干什么,现在,我可不客气了。布鲁谢尔!拿拖绳!”
帆佬愤怒地冲着船长说:“你敢碰我一下,我叫你过不了今天就蹲监狱。”
船长脸气得通红,“你竟敢威胁我?我让你好好地洗个海水澡,洗完澡后,你就神气不起来了。布鲁谢尔!”
布鲁谢尔踌躇不前。“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年轻力壮了,”他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谁请你发表意见了?”船长大发雷霆。“给他挽个单套结。”
“这可是杀人,阁下,”布鲁谢尔反对道,“这种事儿我可不想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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