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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说着,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按捺下心潮起伏,看看身边的李元芳,笑道:“三十年前,你还刚刚出生吧。和你说这些,恐怕是难以得到共鸣啊。啊?是不是?元芳?”
李元芳温和地笑了笑,道:“大人,您只要不说是对牛弹琴,我就很感激了。”
狄仁杰被他逗得朗声大笑起来:“好啊,我倒还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牛呢。”
李元芳道:“大人,您要是发完感慨了,咱们就接着赶路吧。前面按理该有个歇脚的凉亭,我们去那里饮饮马,喝口水,然后就一鼓作气,趁着日落之前翻过这道山崖。”
“好,就听大将军的。”
“大人。。。。。。”
两人又并肩走回山道,狄仁杰依然沉浸在刚才的那番惆怅之情中,只觉得心潮荡漾,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却难以理出个头绪。他看看身边沉默的李元芳,总觉得似乎三十年前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就有他陪伴在身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仍然在心里固执着这个念头,和他的缘分绝对不仅仅开始在十年前的绛帐,而应该是在更加久远的过去。只是那个过去,已经很难找回了。
“大人,您看。”李元芳的声音把狄仁杰从沉思中唤醒,举目一看,前面几步外正是一个凉亭。
凉亭中,一个老汉摆着个小小的茶摊。旁边是供骑马客人喂马的简便马槽,还有一个竹编的大笼屉,架在木棍支起的一个小火堆之上,周围垒起几块山石挡着风,笼屉上盖着雪白的屉布,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狄仁杰乐了:“呵呵,看来今天咱们有口福了。”
老汉看到有人来,赶紧招呼狄仁杰落座。李元芳将马匹拴在马槽边,看着两匹马都开始嚼起了槽里的草料,才走过来坐在狄仁杰的身边。此时狄仁杰已经和老汉聊了好几句家常了。
“唉,天气越来越冷了。这条山道上行人也越来越少,我这摊儿再放几日,也该收了回家过冬了。”老汉一边抱怨着,一边倒上两碗热茶。
“老丈,您这笼屉里蒸的是什么好东西?”狄仁杰笑眯眯的问道。
“您说这个呀,那可是我们这太行山区的特产啊,叫做蓬燕糕。”老汉掀起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老汉瞧瞧狄仁杰,又道:“您这位老先生,听口音像是咱们本地人啊,怎么不知道这个?”
狄仁杰哈哈大笑:“啊,老丈听的准啊。我正是并州人士,只不过去乡多年,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吃到这家乡的美味了。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倒是要好好尝尝。老丈啊,给我们一人来一块。来,来,元芳,今天我请客。”
老汉把糕夹到两人面前的碗里,道:“你们这两父子怎么还这么客气,还什么请啊请的。”
“哦?老丈,你怎知我们是两父子啊?难道我们长得相像?”狄仁杰吹吹糕上的热气,饶有兴致的问道。
老汉仔细打量了下李元芳,又看看狄仁杰,道:“要说呢,像倒是不太像。可我老汉这么大把年纪了,看的人多了,你们明明就是两父子,我绝不会看错。”
狄仁杰微笑地看看李元芳,点头道:“是啊。老丈好眼力,你没看错。”
老汉看看火堆,对狄仁杰道:“您二位先吃着,这柴火不够了,我去后头树丛里找几根去。”
“哎,你忙你的。”
狄仁杰看老汉走到树丛中去了,亲切地瞧着李元芳吃了一口糕,压低声音说:“今天翻过这座山,明天再走一日,就到并州城了。我也该把家里的情况给你介绍介绍了。”
“大人请讲。”
“嗯。”狄仁杰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虽说并州是我的桑梓之地,但是刚才我也告诉你了,因我的父亲早就在朝中为官,我自小跟着他四处任职,遍游神州大地,其实并未在并州居留多久。倒是后来我自己在并州任大都督府法曹期间,在此地待了有十多年的时间,那段时间也是我在并州最久的日子了。而今,我那大儿、二儿也都已入仕为官,一个在魏州,一个在益州,他们都很孝敬,接了我二位夫人过去,故而今天留在老家的,只有我的大夫人,和小儿子景辉。说起这景辉。。。。。。”
狄仁杰正要往下说,突然,从旁边的树丛中窜出一个身影来,七歪八斜地直冲着二人前面的桌子而来,就在他要扑上来之际,李元芳猛地跳起身,把狄仁杰让到自己背后,用腿轻轻一点,桌子整个地就翻倒在来人的身上。 。。
第二章(III)
那人在桌子下面挣扎着,手乱抓脚乱蹬,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李元芳伸出右手抓住他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似的一下就把他拎了起来。但一看清此人的样貌,李元芳和狄仁杰同时吃了一惊,只见这个人满头乱发,里面还夹杂着树枝草梗,脸上一片污秽,除了两只血红的眼睛之外,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容貌。身上的衣服更是破损不堪,几乎不能蔽体,又是泥又是土,早已看不起原来的颜色。那人含混不清的叫着,继续猛烈的挣扎着,虽说李元芳臂力强劲,但手里抓着这个人,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和难受,一股扑鼻的恶臭从那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熏得李元芳恨不得立刻就把他扔出去。他看看狄仁杰,狄仁杰摇摇头,道:“元芳,此人似乎并无恶意,你把他放下来。”
李元芳“咚”的一声把那人扔到地上,那人在地上爬了两步,忽然看见滚落在面前的一块蓬燕糕,立时猛扑过去,抓起糕就往嘴里塞。狄仁杰和李元芳对望了一眼,狄仁杰道:“看来他是饿了。”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把整块糕塞了下去,又哆嗦着在地上四下乱爬,瞧见另一块糕,又猛扑过去,顷刻便把第二块糕塞了下去。他继续在地上爬着,张着嘴,歪斜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浑身都在颤抖。狄仁杰慢慢向他走过去,李元芳轻声道:“大人,小心。”
“无妨,似乎是个病人,我来看看。”狄仁杰正要靠近那人,卖糕的老汉循声而来,一看桌翻碗碎,不由惊呼起来:“哎哟,这是怎么说?”
那人听到叫声,突然尖啸一声,像发疯似的朝老汉的方向扑过去。老汉吓地往后直退,后背撞在笼屉上,笼屉倒翻下来,满笼的蓬燕糕滚落一地。李元芳一个箭步冲过来,正要再擒住那个人,却见此人突然跪倒在地,从地上同时抓起三四块蓬燕糕,拼命往嘴里塞进去。直塞得嘴巴鼓鼓囊囊的,眼睛往外暴出,连眼白都翻了出来。李元芳虽身经百战,可也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一下子没了主意,向狄仁杰直瞧。
狄仁杰面沉似水,历声喝道:“元芳,快制住他,他这样要把自己活活噎死的。”
“是!”李元芳伸手一握,把这人的两手牢牢反剪在背后。可是那人居然又伸出脖子,从地上咬起块蓬燕糕,翻着白眼,艰难地往下吞。李元芳只好把他提起来,半竖在那里,只见那人伸着脖子,嘴里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身体的扭动渐渐缓慢下来,终于眼睛翻上去就再也没有翻下来,头往下一耷拉,甭地紧紧的身躯瞬间软塌下来。李元芳一探他的鼻息,惊诧地看看狄仁杰:“大人,他死了。”
他轻轻地将此人的身躯放到地上,狄仁杰走过来蹲在旁边,沉默地端详着这张完全变了形的脸,叹了口气:“元芳,你弄些水来擦擦他的脸,我要验看一下。”
经过擦洗,这人的脸显出些许原来的模样。虽然口眼歪斜,脸色青灰,已辨别不清原来的五官形状,但依然可以看出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
狄仁杰拿起他的手仔细检查,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物,道:“元芳,你能看出这人是做什么的吗?”
李元芳略一沉吟,道:“大人,他似乎是个道士。”
“嗯,是因为这道巾吗?”狄仁杰指指那人头上歪斜着的一个青布幅巾,因为松松垮垮地挂在耳后,又被乱发遮盖,所以刚才他们都没看见。
“是,还有他身上穿的,应该也是道袍。”李元芳指指那人的破烂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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