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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枯叶落在陈希风膝头,他坐在廊下捏着鼻子喝药,自从他向江无赦问过那三千两银票后,这十天江无赦给他的药就越来越苦,如果三千两能要回来天天喝苦药也罢了,但江无赦把他大骂一顿问他是不是要忘恩负义,陈希风多亏江无赦才能捡回小命,十分感念救命之恩,只好不再提这三千两。喝完药,陈希风叹了口气,心中忧愁:钱没了,他怎么跟陶仲商交代?
正想着,就瞧见从药圃回来的江无赦走进院子,胡僧打着赤膊僧衣堆在腰间在院子里劈柴,江无赦走过胡僧身边时,一脚踹在胡僧膝弯,厉声质问:“你昨天是不是只给南边那块药圃浇了一次水?”
胡僧把柴刀往木墩上一剁,转身就和江无赦对骂。
之前陈希风和胡僧叙旧,得知胡僧也是重伤濒死时被江无赦救下性命,但他身无长物只好给江无赦为仆五年报救命之恩。院子里的两人已吵地不可开交,江无赦抬巴掌就往胡僧的大光头上糊,胡僧高江无赦一大截,被打地额头青筋只跳也不能还手,再火冒三丈顶多只是官话里夹两句畏兀儿语骂人。
陈希风坐在廊檐下看了一会儿,暗想还是有钱好。
江无赦和胡僧吵完,转眼瞧见陈希风捧着个空药碗看热闹,甩手往陈希风那边走。陈希风对这位江老神医的坏脾气有点怵,看见人过来心里就是一突,忙思索自己这几天有没有得罪过他。
江无赦走到陈希风身边,他在胡僧那里撒够了火,再和陈希风说话神情勉强称得上和颜悦色:“公子药吃完了?我为公子把把脉。”
陈希风忙把手中药碗放到一边,自觉挽袖抬手,他本就偏瘦,卧病许久,皮肉消减腕骨分明。江无赦干枯手指按上陈希风手腕,片刻后他松手,脸上竟有了一点真心实意的笑意,道:“虽然寸脉无力、重按空虚、气血有亏,但和之前比已算伤势大好,赶路是没问题了。”
陈希风前几天问江无赦自己什么时候能赶路,被江无赦嘲“急着赶黄泉路”后只好老实养病憋着不问,乍闻此讯忍不住喜形于色:“那我什么时候能动身?”
江无赦心里也有些得意,陈希风虽然没得疑难杂症,却是真的伤势沉重命悬一线,一般大夫能把人救活已不容易,他不仅把人救活,还能让人在一月之内伤势大好,总算不枉费他那些好药。江无赦捋着胡子道:“今天能走,明天也能走,只看公子想什么时候走,公子伤既然好了,就早点动身把,我这里只养病人不养闲人。”
陈希风半点也不计较江无赦的逐客令,他一想到能去见陶仲商,心里就高兴极了;而陈希风在虚赢每居住一日,所用饮食、所服药物都是花销,江无赦一想到他要走,心中也快活极了。
“我们明天就走。”公输明野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廊檐下一老一少各怀心思、相对微笑,稍一思忖就把两人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无奈地摇摇头,道:“江世叔,新虚赢居的图纸我已经寄绀珠岛,走之前还请世叔帮个忙。”
江无赦心情正好,挥挥手道:“世侄怎么跟我这样客气?尽管说。”
公输明野看了陈希风一眼,向江无赦笑道:“天下的易容高手虽不少,但我知道,其它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世叔一根手指,世叔能不能为陈兄弟换一张脸?”
这句恭维叫江无赦浑身舒坦,他道:“这算什么,世侄是想为他随便换一张脸,还是专门换某个人的脸?”
公输明野道:“十四年前,我曾带我的一位表弟来见过江世叔,请江世叔将陈兄弟易容成我那位表弟。”
江无赦一怔,道:“你那位表弟,不是,不是已经过世了,你为什么要把他易容成你表弟?”
陈希风倒是明白了,他和明野兄去刺鹿盟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但为了不引起夜航楼的怀疑,也不能用一个没根据的假身份,那位去世的表弟,就是明野兄为他想好的新身份。
公输明野见江无赦的反应这么大也有些奇怪,江神医对别人的事情一般是不感兴趣的,但他既然问了,公输明野便如实答道:“我与陈兄弟这次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陈兄弟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也不能用一个夜航楼能查清楚的身份,楚瑜表弟七岁时就随四姨到绀珠岛居住,十五岁时我送四姨和他回中原,世叔知道,可惜我还没送表弟回楚家他就病故了,表弟去世的消息也只有世叔你和绀珠岛上的公输子弟知道,夜航楼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海外。”
江无赦奇道:“怎么只有我和你们知道,楚家人难道不知?”
公输明野神情淡淡地道:“本来是要送消息给楚氏,但送四姨和表弟的路上,楚氏没人来接,表弟病亡后,四姨悲痛过度也一病不起休养了许久,楚氏也没派人来问怎么迟迟不到,四姨便不肯让我给楚家人传讯,她身体稍好就要回绀珠岛,没过半年四姨就病死了,遗言是她和表弟的消息不要传半个字给楚氏。”
陈希风在旁听了一阵,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必有一段情仇纠葛的复杂往事。
江无赦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慢吞吞地道:“原来如此,那,那我就把陈公子易容成楚瑜。”
公输明野道:“倒不用易容的一摸一样,只要能完全认不出是陈兄弟,其它力求自然就好,反正也没什么人见过楚瑜表弟。”
江无赦听到这句,心情像是忽然好了一点,眉头稍稍舒展,颔首道:“这更容易,你们俩随我来吧。”说完转身往屋里走,陈希风和公输明野急忙跟上。
虚赢居内有一间药室,陈希风除了昏迷时缝合伤口来过一回,现在才来第二回。药室坐北朝南,采光充足明亮,左侧墙上靠着高高的药斗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右侧墙靠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屋子正中放着一套桌椅。
江无赦让陈希风在桌子旁坐下,让公输明野去打一盆水,自己从药斗和箱子里翻出一些药瓶与奇奇怪怪的器具。准备周全之后,江无赦站到陈希风面前,端详着眼前苍白清瘦的青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闭上眼。”
陈希风乖乖把眼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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