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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酒店里再也没有任何客人了。史密斯夫妇走后,那个靠蛋奶酥令我的酒店厨房声名大噪的厨子放弃了全部希望,辞职去了委内瑞拉大使馆,至少在那里还有一些难民需要他做饭吃。我要吃饭的话,就会煮个鸡蛋或者开盒罐头,或者和我最后仅剩的女仆和园丁分享海地食品,又或者和皮内达夫妇一起用餐——但次数不多,因为琼斯在场让我心烦。安杰尔如今去了西班牙大使夫人开办的一所学校上学,每到下午,玛莎就会大大方方地开车驶上“特里亚农”酒店的车道,把轿车停在我的车库里。害怕被人发现的恐惧感已经离她远去,又或许是她那百依百顺的丈夫如今给了我们有限的自由。在我的卧室里,我们凭借做爱或是聊天打发时光,但也经常只是争吵。我们甚至还为大使的小狗吵过一架。“它让我直起鸡皮疙瘩,”我说,“就像一只披着羊毛围巾的老鼠,或是一条大蜈蚣。他怎么会想到要买它呢?”
“我猜他是想有个伴儿。”她说。
“他有你啊。”
“你知道,我陪他太少了。”
“我是不是应该为他难过?”
“能为某些人难过,”她说,“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坏处。”
她的感觉比我敏锐得多,当争吵的乌云在天边远远浮现,还不到一只巴掌大的时候,她便已然发觉,而且往往会采取正确的规避动作,因此她会给我一个拥抱,待我们分开,争吵往往也就结束了——至少那一回便是如此。有一次,她说起了我母亲和她们之间的友谊。“很奇怪不是吗?我父亲是个战犯,而她却是抵抗运动的女英雄。”
“你真觉得她是?”
“没错。”
“我在一只小猪存钱罐里找到过一枚奖章,但我认为那可能是一段风流韵事的纪念品。在小猪里还有一枚宗教奖章,可那毫无意义——她肯定不是个虔诚的女人。她把我留给耶稣会士只是为了自己方便。他们可以承担没付清的账单。”
“你和耶稣会的人在一起?”
“是的。”
“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以前以为你是——无神论者。”
“我是无神论者。”
“对,但我以为你是新教徒无神论者,不是天主教的。我就是新教徒无神论者。”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彩色皮球凌空飞舞的画面,每一种信仰都由不同的颜色代表——甚至连缺失的信仰也是如此。有存在主义的彩球,有逻辑实证主义的彩球。“我甚至曾经想过,你也许是个共产主义无神论者。”只要你能身手敏捷地拍打这些皮球,让它们四处飞舞不落地,那么事情还是很好玩、很有趣的;只有当一只皮球落到地上时,你才会产生和个人无关的某种伤痛感,就像有条狗死在主干道上叫人难受那样。
“马吉欧医生是共产主义者。”她说。
“我猜也是。我羡慕他。他很幸运能有信仰。我把所有这些绝对的事物都留在往见学校的小教堂里了。你知道吗,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我会蒙受圣召?”
“也许你是一个未能如愿的神父9。”
“我吗?你是在笑我吧。把手放这儿来。这玩意儿一点神学信仰都没有。”我一边自嘲一边和她交欢。我纵身扑向欢愉,仿佛跳楼自尽时投向人行道的路面。
那次短暂的激烈争吵过后,是什么事情又让我们谈起了琼斯呢?在记忆中,我把很多个下午、很多场欢爱、很多回讨论和很多番争吵都混在了一起,它们全是最后那场争吵的序曲而已。例如,有一天下午她想提早离开,当我问她为什么要走时——离安杰尔放学回家还有很长时间呢——她回道:“我答应过琼斯,让他教我玩金罗美纸牌。”那时离我让琼斯住进她家屋檐下才过了十天,当她告诉我这句话时,我立即感到了嫉妒滋生的前兆,就如同身体的第一丝颤抖是宣告发烧即将来临的前兆一样。
“那游戏肯定很刺激吧。你宁肯打牌也不想做爱?”
“亲爱的,能做的我们都做过了。我不想让他失望。他是个好客人。安格尔喜欢他。他经常和安格尔一起玩。”
很久以后的又一个下午,争吵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她突然问我——那是我们身体分开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小咬”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一种类似小蚊子的昆虫。怎么了?”
“琼斯总是管那条狗叫小咬,而它居然有叫必应。它的真名是唐璜,可它从来都记不住。”
“我猜你是要告诉我,连那条狗也喜欢琼斯咯。”
“哦,不过它是喜欢他啊——比喜欢路易还多。路易天天喂它,连安格尔想去喂它他都不允许,而琼斯只要喊一声小咬……”
“琼斯是怎么叫你的?”
“什么意思?”
“他一叫唤你就跑过去了。你提早走掉就为了跟他玩金罗美。”
“那是三周以前的事了。我后来再也没这么做过。”
“现在我们有一半时间都在聊那个可恶的骗子。”
“是你把那个可恶的骗子带到我们家的。”
“当时我可不晓得他会变成你们全家人的朋友。”
“亲爱的,他会逗我们发笑,仅此而已。”她选择给我的这个解释恰恰是最让我烦心的,“这里能让人笑的东西并不多。”
“这里?”
“每个字你都要歪曲意思。我不是说这里的床上。我是说在太子港这里。”
“两种不同的语言会造成误解。我以前应该学点德语才对。琼斯会说德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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